從電影《Scream of the ants/心靈印記》談起 之(一) — 荒謬國度

§前言

前幾天去誠品書店買書的時候，看到之前朋友跟我推薦的電影《Scream of the ants/心靈印記》的DVD，喜出外望外，立刻不假思索地買了回來。每每去一個地方回來以後，都會對該地的相關訊息特別注意。去印度的想法是去年十二月份浮現的，到今年一月份就決定成行了，回來到現在也還不到半年時間，對這個國家就已經從一無所知到有點了然於心得感覺了。寫這篇文章的目的倒不是爲了評論電影本身，只是以這部電影的情節為綱，把我對印度這個國家的「理解」組織起來。

§荒謬國度

電影一開場的最重要的情節，是主角兩夫婦跟著一個南印度的記者去探訪一個傳説中能夠用「眼神」來停止列車前進的「完人」。列車確實在這位殘缺瘦弱的老者面前驟然停止了，村莊裡面的乞丐蜂擁而上，對著列車上的乘客伸手乞討。經過詢問，原來這個老者的原意是要以臥軌的方式來結束生命中的痛苦，結果沒想到列車駕駛很「不識相」地把列車停了下來。村子裡的乞丐從此不讓這個可憐的老者走，繼續玩這個攔車乞討的遊戲。多麽荒謬可笑的一個真相啊！這個神秘的東方文明古國的神話頓時灰飛煙滅，把存在不實幻想的外國「朝聖者」打回現實面，那個南印度記者劈頭澆的一盆冷水 — 意思是印度人還是比較著重現實的，果然有他的道理。電影的開頭道破了「荒謬國度」的第一印象，君不見電影男主角對於印度街頭滿街的污穢跟混亂，眼裡面充斥的鄙夷、不認同與不可思議。年初的印度旅行回國後，我跟一個友人提起了在印度時常可見的一些特殊現象。比如在大街上、車站裡，無論男女老少都可以在地上隨便倒頭就睡。還有在城市中、甚至是千年古跡裡面，常常可看到成群結隊、悠哉晃蕩的牛、狗、猴子等動物。他聼了以後做了一個滿精辟的結論 — 畜牲過得像人、人過得像畜牲。在這裡，無數的人們以其它大部分國家的人所難以想象和認同的方式生活著，若非久居印度，恐怕是看了要反胃的。

印度這個國家到底能讓一個外國遊人在心裡產生多大的衝擊呢？我的一段經歷或許可以當作一個例子。我曾經在中印度搭過一輛擁擠得難以想象的長途火車，本來預計午夜時分到達的車子，又遇上印度常見的火車誤點，上了車已經是半夜一兩點，是大部分人的就」寢時間了。長途火車過站停留的時間很短，常常都是先跳上火車再慢慢走到自己的車廂的。結果沒想到那天運氣奇差，從列車尾上車以後，發現我們的2A等級冷氣車廂在列車前段。更糟糕的是，這是一輛爆滿的列車，最廉價的sleeper等級的車廂裡面，客滿不說，連走道上、車廂之間的空間都橫橫竪豎「塞」滿了人。當時我跟我同行的是一個美籍的印度人，我們看了當場傻眼，但也不得不這樣一個車廂接著一個車廂得「跋涉」過去。很難想象這些買不到臥鋪位子的人是怎麽上車的，每當跨越一個男性的身體的時候，都會怕踩到男人某個最脆弱的部位…不過後來發現其實還好，他們似乎多是老經驗，身體成「弓」字形側躺著睡。那種「踩著人肉」前進的感覺，真的是戰戰兢兢，印象深刻。跨越了十幾個車廂，好不容易到了我們的2A冷氣車廂以後，仿佛從地獄瞬間提升到了天堂。那位原籍在印度的達蘭薩拉，年輕時就遠赴美國留學，而後在美國創業、落地生根的印度人，在經歷這麽一場「洗禮」以後，心理狀態已經接近歇斯底里，嘴裡面直喊 this nation is all bull shit、I will never come back this nation。顯然這位家鄉在風景如畫的北北印高原地區的印度人，到這一天才見識到自己祖國的這樣一個面貌。而我這個在中國大陸「闖蕩」過一段時間、見識過中國過年期間的「春運」狂潮的人，心裡面倒是沒有起太大的漣漪。經過了這一番艱苦的奮鬥，倒是在涼涼的冷氣車廂裡一覺到天明，回想起來真覺得有點飄飄然恍若天人啊！

電影中的男主角是那種典型的不能夠接受「印度洗禮」的人，我想他心裡也有類似this nation is all bull shit的呐喊吧。泰瑞·塔納夫(Terry Tarnoff) 當年在孟買街頭（註1）為觸目所見的混亂所迷惑的時候，冷不防一個義大利女修行者跳出來，以炫耀自家寳的手勢跟他說道：生命豈不完美，引得他一陣錯愕，還一度懷疑是自己聼錯。一方面憤怒那個女子的自欺欺人，一方面也對這種想法感到好奇。電影中的男女主角結伴同遊，男的在眼裡面看到的是難以忍受的混亂表象，在心裡面感受到的是與自己的價值觀嚴重悖離的印度式思維。女的從混亂的表象中嗅出了印度式的多彩，並且深深得浸淫在混亂的表象中所蘊藏的某種精神裡面。在看似充滿矛盾的表象下，隱約含有若干潛在規則主宰著一切事物的運作，儘管看來極爲荒謬，卻又不可思議得不停運轉著。較真的人想去理清其中的條理，卻常常只是越理越模糊，印度這個文明古國的耐人尋味，無不在此。

註1：見 《The Bone Man Of Benares/狂野之旅 — 嬉皮浪遊記》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