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8月2日 星期四

從電影《Scream of the ants/心靈印記》談起 之(二) — 聖者的形象

§凡人

平凡樸素的放牛人搖身一變,以完人(聖者)。前一刻還是帶路的放牛人,後一刻就變成指導人生道路的智者,戲劇性的發展使得看的人在心中浮現出驚訝、懷疑、甚至是可笑的感受。如同男主角一樣覺得不以爲然、甚至是鄙夷的人應該是大有人在,即使是像男主角這樣的無神論者,也不免會把心目中的聖者形象描繪得神秘、雄偉而不可接近。這或許是人類對未知領域的敬畏使然,認爲偉大的事物一定有相稱的外表,相反地,沒有雄偉外表的一定不偉大。許多由後人憑自己的想象穿鑿附會的繪製而成的上古時代著名人物畫像,都很明顯地展現出這種心態。

§乞丐

電影中那位傳説中能用眼神停止火車的「完人」,不僅在外表上跟他週遭的那些襤褸困窘的乞丐沒有什麽大區別,他的肢體上的殘缺和顯得疲憊不堪的精神狀況,更加讓他看起來像是個不折不扣的乞丐。這種近似乞丐的外表就是印度僧侶中常見的「苦行僧」形象。印度宗教講究的是精神上的超脫,對於物質世界的感官享受是不重視、甚至是不齒的。長此以往,形狀枯槁、衣衫襤褸的外表變成修道者們的標準形象。聞名世界的「苦行釋迦雕像」就是一個讓大部分人看了一眼都會永生難忘的代表作,黑色的塑像有著深陷的眼眶、細瘦見骨的四肢、成排的肋骨和皮膚底下清晰可見的血管組織,印度苦行僧的形象是多麽鮮明而令人不可思議啊!

§瘋子

在印度,每個人都是聖者 — 片頭那位南印度記者如是説,道出了印度社會的一個特殊現象。電影中的男女主角在「朝聖」途中所遇到的一個讓他們哭笑不得的計程車司機就是一個例子,因爲這位司機堅持把蒼蠅載回出發地,使得兩人非得用徒步的方式繼續後面的旅程。一個人到了對某種理念執著不移的境界以後,難免會出現讓其他人難以接受的舉動,而這些舉動有時還會趨近於一般人眼中的瘋狂。

我有一次在北印度的卡朱拉何(Khajuraho)參觀了一個新造的耆那教寺院,除了看到令人印象深刻的耆那教創始人筏陀摩那(Vardhamana)的巨大裸身像以外,還發現該寺院的乾淨程度遠不是印度其他教派所能比擬的。進去參觀之前脫鞋子還不夠,必須光著腳板在冰涼的地面上行走,據我親身走過的感覺,確實是一塵不染。這應該是講究不殺生的耆那教徒爲了避免殺害任何生物(包括肉眼幾乎不可見的蟲子)的可能性而有的一種舉措吧,這算是這個教派的「不殺生」教義所產生的一種非常好的正面影響。不過據説該教有一個「天衣派」,倡導的是赤身裸體形式的修行,有時候成群的男性修行者會赤裸著身體在戶外走動,不知道狀況的女性外國遊客看到這些除了臉部的面紗之外一絲不挂的大男人,往往會被嚇得花容失色。對於宗教理念的堅持所造成的這類驚世駭俗的信仰表達方式,在不能融入狀況的外人看來,難免趨近於瘋狂。

§騙子

哲學觀念這種東西常常都有很高的含糊性,得益於這樣的特性,簡練的句子能夠成爲放諸四海皆準的道理。孔子對《易經》的評價 —「其失也,賊」説明了這類含糊性極高的哲學觀念的缺點。這部電影中沒有對宗教上的欺騙行爲作特別的著墨,不過從男主角對那位「放牛人聖者」不以爲然的態度可以推測,在他心裡面已經認定這是一場欺騙行爲,而這個所謂的聖者根本是個騙子。

我在中印度的海港城市孟買,曾經遇到過打扮成印度教僧人到處進行「強迫性欺騙」的騙子。那天午後,我頂著大太陽漫步到當地的著名景點 — 印度之門參觀,有個似乎認爲我是落單遊人的當地人,穿著僧衣、帶著一些看來是宗教物品的小東西,要對我施以一種看似祈福的動作。先是不停強調說不用錢,然後口中念念有詞,一邊以相當熟稔而迅速的動作在我額頭上用顔料點了個橘紅色的點,並且在我左手上綁了幾條紅、黃色的棉繩,還塞了一把看起來有點像是鹽結晶狀、豆子大小的食品,並且叫我吃了這些東西。當時的我有點不明所以,就做勢要將它們吃下去,沒想到他旋即露出另一番面目,開始伸手要錢。我裝了幾次聼不懂,但還是敵不過他咄咄逼人的架勢,而後我就直接說我沒有錢,他旋即用一點威脅的語氣強調這是他的國家,一副要讓初來乍到的落單旅人知難屈服的樣子。在他露出原形讓我明瞭整個狀況以後,我反倒落得乾淨,擺手搖頭堅持說沒錢。在僵持了幾個回合以後,反倒是對方不耐煩,終於悻悻然的走開了。那次的經驗讓我見識到前所未見的「強迫性欺騙」,不禁暗暗稱奇,心想印度的騙子果然名不虛傳,也有點明瞭印度人特有的厚顔詐騙行爲。

事實上,利用宗教名義來詐騙也不是印度的專利,而這種隨機的詐騙行爲也不會造成多少損失。真正可怕的是那種長時間、有計劃的詐騙,受害者往往是人財兩失。而且這類欺騙行爲的受害者往往在很長的時間裡面渾然不覺,甚至還有陷在其中而無法自拔的。不幸的是,真正的騙子往往有一個道貌岸然的形象。在印度這樣重視哲學觀念的探索的社會,不知道有多少嘴裡面吐的是含糊的真理、心裡面想的是如何騙人的假古魯(guru,印度教的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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